婆婆

婆婆病重，兩周前我們舉家到台灣看她。

零晨的飛機，到達醫院已經三時半。

住進加護病房的婆婆，雖然仍是胖胖的，但在醫院墨綠色的被子下，卻顯得很瘦小，根本就好像沒有身體似的。

所有病人，在那張可怕的墨綠色被子下，都像沒有了身體。

婆婆睜大眼睛，直叮著我看，是認得的，眼神卻顯得很迷茫。

舅舅逗她說話，「頤頤瘦了很多吧」，婆婆點了頭。
舅舅接著開心地說：「有男朋友了！」
婆婆很緊張，還顯得有點興奮。
我唯有笑得燦爛，自言自語：「對，還快結婚了呢！」

第二天，婆婆脾氣變得很大，猛拔身上的管子，還扯開被子，暴露赤裸裸的身體，嚷著要回家。大家都有點手足無措，只有一直與婆婆同住的舅舅，懂得哄著她。

我看過去一牆之隔的房間，一位看來30多歲的兒子，用孩子急得快要哭的聲線說：「爸，你不要不說話，這樣子媽會很難過。」他媽媽坐在病牀的另一邊，沉默不語。

老人家，與死神搏鬥的時候，還要花精力跟家人賭氣，是為了甚麼？是因為他們將要被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身邊的人卻束手無策，覺得被背叛了？

我臨走前，輕撫著婆婆的額頭說：「你要乖乖的，快點好起來，很快就可以回家了。」看到正在生氣的婆婆點了頭，我心裡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