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國慶日,一口氣看完兩周前錯過了的龍應台在港大舉行的兩個多小時新書發布會後,今天去買來這本上月初在台北書店中翻過數頁後放下的--《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今晚,看完了第一部份,中間幾次抬頭向媽媽發問。
「那次和公公一起回鄉下,是那一年啊?」
我因為讀到「一九八七年,台灣政府終於允許人們回鄉探看」一句,所以問。
「那裡有回鄉下,只是到了廣州見大媽(公公在大陸的前妻)。應該是一九八七年吧。」我心想,公公是政策一下來就有行動了啊。
「為甚麼只是到了廣州?」 公公祖籍湖北。
「因為公公是少將嘛!」我不明白這是甚麼解釋,但認為是「所以不容許他跑這麼遠」的意思,就沒有再追問。
「那次爸跟大媽好像沒有怎麼聊天吧?」媽沉思了一陣,轉向她老公問。
「你會唸《陳情表》嗎?」
書中講到,每次龍爸談到兒時故事後,就會叫唯一的女兒龍應台唸《陳情表》。龍應台在發布會中說,要等到龍爸過世後,一次回到他的故鄉湖南,聽到一班小學生在課室裡吟這首詞,她方才明白,龍爸喜歡聽她唸《陳情表》是源於對自己母親的思念。
書中列了幾行的《陳情表》,我大部份連字都不會發音,遑論它的意思。媽媽比龍應台少一歲,我心想她們這一輩的人應該都會背吧。
「是諸葛亮的嗎?」
「不知道…」
後來我在網上找了找,《陳情表》是出自李密的,心裡有點失望。
「公公有寫自傳嗎?這本書裡的連一個小兵,都有自傳的。」
「公公有寫日記,你要看嗎?在你的床下面。」
「重點是甚麼時候開始寫的,如果由你出生才開始寫,那就…」
「那就甚麼?!」
「那就沒有歷史意義了。」
聽龍應台的發布會和讀這本《大江大海》感受很深,也心同感受。
她說,是在父親過世後、母親失憶後,她才察覺時間的緊迫性,再不寫這本書不行了。隨著一代人的離去,那代人的許許點點滴滴,很快就會遺失,和被遺忘。
她也說,年青人,包括她自己,對父母的歷史都不感興趣,所以當她十九歲的兒子認真地將她講的「故事」錄下來時,她十分「受寵若驚」。
我以前寫過有關於我外婆的兩任丈夫的故事。我一直很遺憾,我是在她已經過世之後,才第一次聽到她的故事。過去我和好朋友都說,希望一起寫一本關於我們的外婆的書。她今年初的時候也認真實行起來,錄起了她外婆講的故事。
可惜,我那部份只能嘴邊說說,自我滿足一下。因為外婆已經不在了,公公也不在,祖母也不在了。 雖然他們都活到八十多歲,我本來是應該有足夠的時間的,可惜我太不懂事了。
生命的安排時常像個玩笑,年輕人多不喜歡歷史,但當他們懂得欣賞歷史時,機會已經失去了。
值得安慰的是,我還有我的爸媽,我還有公公的日記。
龍應台在發布會上說,希望這本書能啟發年青人,讀完這本書後聽聽自己父母的故事,發掘身邊的人的故事,因為這個社會裡頭,故事實在太多了。
如今站在下關長江邊上,長江逝水滾滾,我更明白了一件事:我們有緣跟這衡山龍家院^的少年成為父子父女,那麼多年的歲月裡,他多少次啊,試著告訴我們他有一個看不見但是隱隱作痛的傷口,但是我們一次機會都沒有給過他,徹底地,一次都沒有給過。
^衡山是龍爸在湖南的家鄉